只有提到宫的时候,商才抬起眼睛,从手臂的缝隙间看她一眼。那个眼神,让晗英感到非常熟悉。那是被困至绝望的野兽,才会出现的锋芒受挫而又不甘的微光。她的头挺乱,恐怕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因过于不安而抓挠自己导致的。
“宫……师父,”
她嗓音沙哑,“师父没有来,对吗……”
“是说玉——乐正夫人吗?”
晗英当即改口,“既然是你们的师父,一定非常忙碌吧?想来没能亲自接你,也有自己的理由。你、你看,堂堂霏云轩的楼主,出入警署这种地方,的确影响不好,她一定有过诸多考量。你们大师姐来,也足够证明她的关心了吧?抱歉,我不太懂你们的事。但既然要走了,稍微洗把脸、梳梳头,打扮清爽些回去见她比较好吧?”
“不行啊……”
说着,商把下巴磕到桌面上,双手又不受控制地抓着两鬓的头,“根本就没有回来过……为什么,到底——这让我们怎么做才好。”
“什么没有回来?”
晗英没有听懂,“抱歉,我不太明白。是说乐正夫人不在吗?”
商又将两手并在嘴边,不受控制地啃起指甲:“一定是我不好。先是弄丢了师妹,又让冻冻跑了,还和同门打起来,在外丢进师门的脸面……都是我的错……”
在光恰好能照到的地方,晗英惊讶地现她的指间都是细密的血珠。还有些褐色的血痂挂着,大概是昨天的伤痕。
“快来人!拿医用棉和碘酒来!快!!”
晗英回头大喊着,重复了几次,直到听到警员们慌乱的脚步。接着她立刻将商的手从嘴边扯开,牢牢攥在手里。她劝慰道:
“请不要再这样了!把自己弄伤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您师父一定会难过的!”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
商突然反手抓着晗英的手。这一下很突然,让晗英受过伤的小指一阵刺痛。她龇起牙,下意识想要反击,但及时控制了自己。她的帽子在争执中滑落,掉到地上。可商不依不饶,捏着晗英的手使劲摇晃:
“到底要做什么,到底做到什么地步,我们还有哪里做得不好,我们还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一句明白的话呢。莫非……师父说得不错,我们早不再是一条心了。有叛徒,一定有,她为什么不明说呢?到底是谁,我又该怎么办啊?我不想这样的……她在怀疑谁?会是我吗?难道是暗示?可是我没有——我做错了许多却从未想着出卖师门。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告诉我,谁背叛了我们!求求你——你说啊!”
完全疯了……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晗英试图将手抽开,旧伤仍在隐隐作痛,“我也不清楚你们的事。唔,等等!那个,那天昭辰和唐先生去虞府,我在其他院门外帮忙防守的时候,看到像是你们戏楼的人在附近活动……我没能喊住他,也没太在意。”
“虞府……”
商果然停下了,晗英借机抽回手。她呆愣在原地,喃喃着:“果然是个晦气的地方。但不该有人……是谁?!告诉我,是谁!”
她的眼神再度锐利,如脱笼困兽。晗英担心她又失控,便拼命回想:
“是、是那个……就是和你吵架的那位!穿着浅红的衣服……好像你们是叫徵吗?”
商眼中那锐利的光凝滞了。
然后,全部的光都逐渐熄灭。
“啊。我就知道。”
商的语气突然淡了。她绕开桌子,自觉地走出禁闭室。她马上会跟同门会面吧。但——该死,自己都说了什么啊!一会儿若又在警署吵起来……
晗英忧虑不已,在心中不断责备自己。不多时,警员们拿着碘酒来了。他们却说:霏云轩的人已经离开,这些东西还需要吗?
晗英只是默默攥着痛的小指,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