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可不就是天大的误会嘛!”
沈烈眉开眼笑地去接罗月华手中的横刀。
罗月华却故意撤手腕,轻巧地将入鞘的横刀转了一个刀花,搭在沈烈的肩头:“误会?你若早早出迎,哪里会有误会,明明就是你跟我耍官威!”
“看你说的,我跟你耍什么官威,那不是分不清里外嘛!”
沈烈笑着握住刀鞘,嘴上故意说教:“再说说你这脾气,就不能改一改,动不动就拔刀,以后可不能这样,让我这七尺男儿的面子往哪儿搁?人家还不得笑话我惧内嘛!”
这话就暧昧了,而且沈烈还特意咬重“惧内”
二字,眼尾余光扫过,看到罗月华的面色骤然泛红,一直红到耳尖。
这番亲昵说辞显然搔到了罗月华的痒处,尤其那句“最珍贵”
仍在心头打转。她将横刀往沈烈怀里一掷,刀鞘上的银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沈县令,别口吐莲花了,好生带路,先带我看看你这县衙是何规模,再安排一个清净院落,这数百里风尘,可把我累坏了。”
罗月华虽然端着架子,转身时却不忘向冯道等人抱拳致意,沈烈立刻会意引荐,寒暄间冲李愚暗递眼色,随后带着罗月华走进县衙。
冯道正要抬脚相随,忽觉袖口一沉。
李愚伸出两指捏住冯道新置的青布官袍,压低声音说道:“做什么?别跟着,这会儿凑什么热闹?”
说着,他又转头扯过程不换:“程老弟,烦劳你快去沈宅报个信,就说是魏博节度使的女儿来了,让陆娘子。。。好生准备。”
最后四字咬得极轻,像是怕惊了什么。
“啊,我?”
程不换挠着后脑勺,不解地嘟囔:“这点小事也要我跑腿?随便唤个衙役。。。”
“糊涂!”
程不换的话尚未说完,李愚急得跺脚:“这等事情能随便打发人吗?你一定要亲自把此事告知陆娘子,让她提早准备,否则非出乱子不可。”
冯道先反应过来,赶忙说道:“对对,快去快去,我看这罗娘子的脾气可不一般,人家毕竟是魏博节度使的女儿,真要是出了岔子,遭罪之人少不了咱们县令,也必定是陆姑娘。”
廊檐下的六月蝉鸣陡然尖利起来,三人望着即将隐入影壁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谁不知道沈烈与陆贞娘的情分,可适才看罗月华与沈烈眉目间的官司,倒像是早就定了名分的正头娘子。
从权谋计较,结亲魏博节度使确实是上策,沈烈的选择也无可厚非,但这种选择注定要一家欢喜一家愁,注定要伤陆娘子的心。
冯道三人平日里跟陆道岩的关系不错,也会接触到陆贞娘,都觉得陆娘子的为人真挺好,故而还是不忍见她受委屈。
“念安,坐上去给我瞧瞧,看看是否官威十足。”
沈烈带着罗月华和小萤走进公堂时,罗月华冲着正前方的官案努了努嘴,歪头轻笑,指尖调皮地绕着腰间蹀躞的银香球,镂空球体内飘出的苏合香与沈烈衣襟间的茉莉香在燥热的空气里悄然纠缠。
“那好吧,就让你瞧瞧!”
沈烈撩袍落座,姿态颇显带着沙场历练出的利落,正午的烈阳穿过格窗棂,在他墨色织锦袍上割出菱形的光斑,银线暗绣的獬豸纹忽隐忽现。
“还好?”
当他随意地仰靠在椅背上时,未戴幞头的鸦青鬓发垂落几缕,衬得眉峰如淬火的长刀,眸光扫过堂下,不可掩藏的凌厉连攀在梁柱间的一根爬山虎都仿佛凝住了翠色。
“好俊的郎君!”
这是罗月华心里的夸赞,而这个夸赞之意也浮现在眉眼间,转化为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