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义昌军的枪阵中,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军将的嘶吼刺破夜空,号施令的人名叫吕兖,在刘守文帐下任沧州节度判官。
号令既出,居于阵中的弓箭手们将箭矢如蝗般射向袭来的长芦军骑,然而作用不大,因为箭簇很难射穿军骑穿着的重甲,再加上马极快,多数箭簇也仅是在甲胄上一戳而过,但还是能起到一些阻吓的作用。
箭雨腾空的刹那,冯晖猛夹马腹,重甲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三支羽箭“夺夺夺”
钉入泥地。他反手扯下马鞍旁的装满猛火油的大葫芦,浸透松脂的麻布遇火即燃,在铁面上投出恶鬼般的跃动光影。
“去你娘的!老子烧死你们。”
大葫芦裹着幽蓝火焰砸进枪阵,继而一个接着一个,四百个火葫芦在义昌军的军阵中爆开,火浪中腾起,瞬间包裹了军阵,同时也传来皮肉焦糊的恶臭。
“是火油,快躲开!”
此起彼伏的狂吼中,幽蓝色的火焰划出死亡的弧线,如同在枪阵中开出一朵朵妖异的花。
两路裹着铁甲的骑兵自火墙两侧突入,马槊专挑那些被灼伤眼目的士卒突刺。魏仁奇伏低身形,铁面獠牙擦着枪杆掠过,反手一槊削飞半张惊恐的面孔。
冯晖率中路军骑正面突进,勒马侧身之际,铁面几乎贴上突刺而来的枪尖,刮擦出“滋啦”
的声响声。余光中,他瞥见数名重骑已经借着火势突入枪阵,马槊正横扫起一片血雾,将倒映着残月的泥潭染成猩红。
“稳住阵型,顶住…”
西岸老柳树上,惊起的夜枭不知死活地撞进血色战场,尖啸与吕兖的怒吼混作一处,吕兖的胡子已经燎去大半,身上也沾了火,在泥地里滚了几圈才压灭。
“孙将军,快带节帅走,不可…”
吕兖知道眼下只能如此了,刚被水淹,军心已经不稳,此刻又遭火烧,哪里还有战力,败局已定,不如赶紧退回清池城。
不过,提醒刚吼出口,尚未说完,魏仁奇的槊锋已经刺来,将他的未尽之言打断在火光中,吕兖踩着泥泞挥枪迎战,与骑在马背上的魏仁奇厮杀在一起。
“记住,马可以死,人要活着回来…”
冯晖本想硬冲阵眼挑了刘守文,脑中却闪过沈烈的叮嘱,翻涌的血气陡然凝滞,他猛地拽紧缰绳,再次审视尚存的枪阵,知道当下还没有到真正可以碾压的时候,必须要冷静,必须要让这些义昌军卒崩溃到溃散才行。
“散!背冲!”
铁面后传出吼声,原本硬冲的中路铁骑在这一吼声中如遇礁石的水流般左右分开,马蹄卷起的泥浆泼在义昌军卒脸上。数十支长枪仓皇刺出,却只挑破暗夜中游动的雾气。
吃人的浊浪拍打堤岸,将垂死者的惨叫卷进漩涡,刘守文的帅旗在百步外摇摇欲坠,旗杆上湿透的帅旗已经被火油点燃,化作飘散在血腥中的灰蝶。
刘守文虽然心有不甘,但眼前的状况让他也清楚,再这样打下去,别说胜算了,能不能保住命都无法确定,所以跟着孙鹤领兵向东南方向急退。
“围三阙一!”
冯晖的槊尖挑飞半截燃烧的旗帜,铁面转向刘守文逃遁的方向:“给刘节度使留条活路…”
如果能杀,冯晖绝不会让刘守文活到天明。
确实杀不了,即便冲散了枪阵,要想就此拦住如此多的义昌军,杀光他们,两百军骑全搭进去都很难做到,一则是划不来,再则周遭地形也不利于军骑持续冲击。
清池城与长芦县城之间多沼泽、芦苇荡,仅永济渠西岸堤坝,也就是现今捷地减河一线可通行大军,所以冯晖只能是率军骑从后掩杀,拦不住溃逃的刘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