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刘知远扑通一声跪在沈烈面前,膝甲砸在青石板上当啷一声,惊得药罐里残存的汤药晃出涟漪。
“将军!”
少年喉结上下滚动,沾着药渣的指尖死死攥住沈烈的战袍下摆,瓮声瓮气地哀求:“将军,求您留下我和我的弟弟吧,我可以上阵杀敌,我不求军饷,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沈烈听到刘知远如此说,也就明白了原因,垂眸望去,看见少年开裂的指甲缝里嵌着铁锈,就在这时,军营中蝉鸣突然凄厉起来,混着伤兵的呻吟,在血腥气与汗酸味酵的暑热中织成密网。
沈烈俯身捏了捏刘知远削瘦的肩头,皮甲下的骨头单薄也硌得掌心疼:“以命换一口能活的吃食,理所应当,可你还是太小了,不如在城中做些别的事情,照样能赚到活命。”
刘知远摇了摇头,瞳孔猛地收缩,旋即又燃起两点幽火:“我常听人说,男儿郎当立不世之功。。。”
话语未尽,喉头突然哽住,少年别过脸去,脖颈青筋暴起如蜿蜒的蚯蚓:“我虽年少,却不想苟活,我的命值几粒米,我便换几粒,若是换不来,不如…不如…”
尾音碎在颤抖的齿间,终究没能吐出“死去”
二字。
“哈哈…”
沈烈大笑,随后转头吩咐道:“传令各营,未及束者,编入背嵬队,专司掩埋尸,转运伤兵,不得上阵。”
说罢,又望向刘知远:“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吧,替我抬枪牵马,如果觉得这也是苟活,会耽误你创不世之功,可以拒绝。”
刘知远怎么可能拒绝,赶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不不,大郎愿意跟在将军身边,将军的大恩大德,大郎一定会以死相报。”
沈烈转头冲着夏鲁奇和陆道岩说道:“你们瞅瞅,动不动就以死相报,要是连他都要舍命,我的身边还有兄弟吗?你俩要么是战死,要么就是弃我而去。”
夏鲁奇觉得沈烈的话里有话,赶忙笑道:“这是他的心意,能得到你的赏识,他也该如此。可要说到我和道岩,没那么容易战死,更不可能弃你而去,除非是你打算舍弃兄弟们,逼我们离开。”
效节军从创立伊始,夏鲁奇就以副指挥使的身份实际掌控兵权,这是沈烈赋予他的权利,也是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然而,这个信任能持续多久,以后若有变动,兵力再有扩充,会不会还有这样的信任,夏鲁奇并不确定,毕竟人心难测,别说同袍兄弟,就是亲弟兄也会反目相杀。
另外,他觉得沈烈真的变了好多。
从那个雪夜之后,最初认识的烈哥儿如同换了一个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外在举止都变了,尤其是眼神里时常透出那种摸不透的感觉,真的跟之前截然不同。
沈烈拍着夏鲁奇的胳臂,笑道:“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我不会舍弃兄弟们,真要说逼你们离开,那也要等我真到了无立锥之地…”
话音未落,陆道岩抢过话:“没有立锥之地,我们就帮你打出安身之所,只要大家在一起,这天下总有我们可立足的地方。”
夏鲁奇也说道:“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别人能打的出来,我们也能,只要烈哥儿信得过兄弟们,兄弟们就跟着拼命!”
“大郎虽小,也可跟着将军们拼命!”
刘知远还跪在地上,闷声跟了一句。
“这话还是等你再大些再说,到时有你拼命的机会。”
沈烈笑着拉起刘知远,转头问夏鲁奇:“陈参呢?冯晖说,陈参把自己绑在帅营的旗杆上,真的假的?”
夏鲁奇点头:“此事不假,陈参回来后,先到我营帐里请罪,然后就让人把自己绑了,说等你回来处置。”
沈烈点了点头:“走吧,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