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楼擎起供桌上的七宝香炉,炉灰里掺着星点朱红,“昨夜子时焚烧过符纸,但今日案发后香炉被擦拭过。”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严楼转头时,正瞥见个灰衣杂役往殿后缩去。
他抄起供桌上的烛台掷出,黄铜烛签擦着那人耳际钉入门柱:“劳驾,把东配殿第三根梁上藏的账簿取下来再走。“
周墨白脸色煞白。严楼已掀开蒲团,露出底下用香灰画的莲花图谶——边缘处却有几道鞋底擦过的拖痕。
“凶手昨夜子时就来布局。”
他蘸了点香灰在掌心捻开,“青砖地洒过桐油,特意用蒲团盖住打滑处,等死者摔倒昏迷,再制造密室假象。”
严楼突然抬高声调:“赵班头,烦请查验庙祝鞋底是否沾着香灰?”
赵班头应声揪出个瘫软的老庙祝,嘴里叫嚷着:“快点,走两步给大人看看。”
老庙祝许是上了年纪,又见血,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没有听到赵班头的话。
“再不走,我让人拖着你走。”
赵班头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老庙祝后颈,绣春刀鞘“当啷“砸在青砖上:“老腌货,还要爷爷请你么?”
刀刃出鞘三寸寒光凛凛,映得老庙祝脸上沟壑都在抽搐。
灰布鞋刚沾地便踉跄两步,鞋帮处簌簌落下细灰,在晨光里拖出两道蛇行痕迹。
严楼定睛一看,千层底布鞋边缘果然沾着灰白痕迹,在青砖上拖出淡淡印子。
“大人饶命!“老庙祝抖如筛糠,“昨夜有人给老朽二十两银子,说是今晨咬定是白莲显圣。。。。。。”
周墨白疾步上前要审,却被严楼拦住:“大人,真正要揪的,是能接触到县衙祭祀账簿的人。”
他从袖中抖出一张黄纸,正是晨间在县衙案头发现的祭祀银两批文。
“三年来城隍庙修缮用银七百两,但东配殿梁木虫蛀严重,这笔银子究竟进了谁的口袋?”
周墨白袖中的手指蓦地蜷紧,汗珠顺着后颈滑进绯色领缘。
三个月前那封密信倏地闪过心头——当时严楼将工房呈报的八百两修庙批文截下,笑吟吟说了句“梁木易蠹,人心难防”
。
“严师。。。先生明鉴。”
周墨白喉头发紧,指尖掐进掌心才稳住声线,“这祭祀开支向来由李主簿经手,上月他暴病身亡。。。。。。”
话尾恰到好处地颤了颤。
一阵风掠过殿前铜铃,惊起一串刺耳的叮当声。
秋风卷着枯叶扑进大殿,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
严楼盯着朱漆剥落的梁柱,恍惚看见自己前世在物证科比对票据的日夜。
这大明官场的黑幕,竟与千年后的罪案如此相似。
“先生真乃神断!”
周墨白突然长揖到地,“还请移步县衙,本官有要事相商。”
严楼明白,周墨白改口以先生相称,无非是惊讶于自己的断案之术。
而突然打断案件的侦破,无非是因为此案矛头所指,或许与他有什么关系。
严楼最后望了一眼殿中摇曳的幡帐,香炉里的朱砂碎屑正在晨光中泛着诡艳的光,像极了血色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