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虎压低声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短刀上,他穿着伙计的粗布衣裳,脸上刻意抹了几道煤灰。
严楼没有立即回答,目光扫过码头堆积如山的货箱,潮气混着霉味钻入鼻腔,远处钱塘江的涛声隐约可闻。
“来了。”
脚步声从货栈后方传来,不紧不慢,像是刻意踩在每一块松动的木板上。七个身影从阴影中浮现,为首者戴着竹编斗笠,笠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下巴上一道蜈蚣状的疤痕。他左手按在刀柄上,右手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火光在玻璃罩中不安地跳动。
“崔郎中?“斗笠人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严楼拱手作揖,脸上堆出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正是在下,阁下想必就是海老板?陈司狱叫我问您的好。”
斗笠人——海鹞子冷笑一声,灯笼突然举高,橘黄的光掠过严楼的面容。
严楼眼皮都没眨一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表情,灯笼光最终停在齐虎脸上。
“生面孔。”
“新收的伙计,老家遭了倭。。。啊不,遭了水患。”
严楼故意说漏嘴又慌忙改口的样子活像个心虚的贼人,“手脚还算利落。”
海鹞子盯着齐虎看了三个呼吸,突然转身:“验货。”
货栈深处堆着二十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海鹞子的手下解开其中一个,白花花的大米瀑布般倾泻而出。
严楼眼角余光却注意到,靠墙的几袋形状有些怪异,底部隐约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
“上等暹罗米,按约定一斤换三张图样。”
海鹞子踢了踢米堆,“你的货呢?”
严楼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缓缓展开,月光下,几张泛黄的图纸边缘露出精巧的火铳构造图,海鹞子独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伸手就要来夺。
“慢着。”
严楼突然合上纸包,“先让我看看所有的‘米’。”
海鹞子肌肉一僵,随即哈哈大笑:“崔郎中果然谨慎。“他打了个响指,两名手下走向墙角的麻袋。
就在他们弯腰解绳的瞬间,严楼猛地将算盘往地上一砸,三颗银珠激射而出,精准击中两人膝窝。
“动手!”
齐虎短刀出鞘,寒光闪过,最近的那个倭寇喉头绽开血花。
严楼已扯下直裰前襟,露出内衬的飞鱼服,绣春刀在月光下如一泓秋水。
海鹞子暴退三步,斗笠飞旋着袭向严楼面门,藏在笠沿的刀片闪着蓝汪汪的光。
严楼侧头避过,斗笠深深嵌入身后木柱。
“你是锦衣卫?”
“轰“的一声,麻袋燃起诡异绿火——里面装的果然是白磷粉伪装的假米。
“大人,地下!“齐虎踹开一个货箱,露出隐藏的暗门,严楼一刀劈开铜锁,浓烈的硝石味扑面而来,十几桶贴着佛郎机标签的火药整齐码放在地窖中,引线像毒蛇般盘绕在木桶之间。
海鹞子的狂笑从货栈屋顶传来:“严师爷,哦,不,现在该叫你严巡检,好眼力!可惜晚了——”
他吹响一枚骨哨,远处海面立即传来低沉的号角声,月光下的海湾里,三艘朱印船的黑影正破浪而来。
“倭船!“齐虎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