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洛乘云拼尽全力冲刺、头颅仅离坚钝石桌边缘数寸之际,娘亲喟然一叹:“这是何苦呢?”
只见长袖一挥,势若奔雷的洛乘云再难寸进,即使他紧咬牙关、青筋满面也难动一丝一毫。
我深知娘亲不会放任洛乘云自尽自戕,虽然此时我也不忍看他身死,但见此情景还是有些心情复杂。
娘亲白衣飘飘,长袖复归身侧,洛乘云仿佛身受巨力一般,翻了半圈,而奇异落地,背靠石凳而坐,再无动作。
此时洛乘云瘫坐在地,浑身颤抖挣扎而无法动弹,想必是娘亲以元炁制住了他的行动。
但洛乘云却还有开口说话的余力,他眼仁上扬,盯着我,用尽力气、断断续续道:“柳……柳穹,杀了我……你不是很想杀了我吗……快……”
以儒林礼法、世故人情而言,当他人取了字,若你与其并非深交便不可直呼其名,否则就是极大的冒犯——个人的姓名仅能父母、挚友等亲近之人直呼,或者用于正式庄严的场合,泛泛之交、点头之交乃至父母亲族,平日里皆当以字代名而称呼他人。
此际洛乘云直呼我名,毫无疑问乃是为了激怒我以求一死,但我并非如此心狠手辣、嗜血无情之人,无论是双手还是含章剑,我都不想染上鲜血。
我杀戒未开,面对蟊贼犹难下手,更何况还是面对洛乘云此等命途多舛之人,我与他虽有嫌隙,但经娘亲劝解,已非当日你死我活的地步,叫我如何痛下杀手呢?
我只得摇头叹气,安慰宽释的话却也难于出口。
洛乘云见状,又将目光投向了娘亲,绝望地哀求道:“仙子……放开我……让我去死。”
悲天悯人的娘亲劝解道:“大丈夫岂能轻生求死?你尚有其他……”
“我的母亲死了……如今父亲也死了,我活着又什么意义?”
洛乘云眼泪涟涟,毫无求生之志。
“正因如此,身为人子,当思为父报仇雪恨。”
娘亲这是想用仇恨激起他的求生欲。
“呵呵……杀死父亲的,是黑云寨,连官兵士卒都奈何不得……叫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报仇?”
娘亲再次蹙眉道:“那苍榆洛府的大夫人和大公子呢?你不想想他们?”
“大娘和大哥……”
洛乘云眼中泛起微光,但很快又湮灭,“虽然他们热情待我,但我却难以敞开心扉……说到底,终究只有名分罢了……”
我不禁摇头暗叹,没想到他的死志竟已然深至如此地步,一时之间恐怕难以挽回了。
娘亲一时也未能想出说辞来,若非洛乘云浑身乏力,连说句话都要憋足半天的力气,恐怕早已选择咬舌自尽、自绝于人世。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寂静,只余洛乘云低沉的呼吸声。
忽然,娘亲莫名其妙地瞟来一眼,轻叹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你留恋的东西了吗?”
洛乘云惨笑一声,万念俱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