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悲伤,四处寻找旷无象,沿途却目击了渔阳种种悲惨景况:染上淫毒的女人惨遭抛弃,裸着身子到处找人交欢;占了便宜的男人回家同妻妾们欢好,又或奸淫其他女子,而将淫毒散播开来;游尸门与五岛七砦不是形同覆灭,就是闭门休养,黑白两道顿失约束,盗匪四出劫掠,残剩的小势力开始相互攻击,争夺无主的地盘和赤眼妖刀——岁无多向山上的友侪出鸽信,请拏空坪派人前来,一面协寻老旷,同时帮助残破无主的北隅大地恢复秩序。岂料“醉舞诗狂渐欲魔”
人缘之好,远他自己的预料,长老合议虽未允其代请,自前来义助之人却难以遏抑,各脉都有优秀的新血加入,最多时曾达二十余人,倾一脉菁英亦不过如此。
初期大抵以赶走作乱的盗贼、保障百姓的安全为要,一面收容为淫毒所害的女子,避免其沦为男子泄欲的工具,致使“牵肠丝”
继续散播。奇宫各脉多少涉猎医术,一行人里也不乏好手,尝试用各种方法解毒,乃至延缓作的时辰与程度,颇有斩获;阳精可供作解毒的药引,便是成果之一。
不幸的是:阳精只能在染毒初期见效,一旦时日拖长,毒性又变,以致无药可解。他们也只能驻守在村落里,避免盗贼再回,同时将那些中毒已深的可怜女子隔离,并持续尝试新的治疗方法。
直到“阴人”
出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假象。
遇袭的那一夜,岁无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打,他被一股大力撞得穿破夯土薄墙,滚入一家农户仓库,仿佛有半间屋子压在身上;满眼金星未褪,那物事又咆哮着掀飞了压住他的砖梁,岁无多本能抓起农具迎敌——那是整晚他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村子的,回神时天已蒙蒙亮,远方地平线窜起浓烟,他认出是村子的方向。大概只有一半同伴逃出,三人带伤,臂上留有几条凄厉爪痕的撑得较久,被咬伤的人则蜷成一团,浑身抽筋也似,出骇人惨叫,连压都压制不住,整整痛苦了一个时辰才咽气,过程堪比凌迟,活着的人无不汗泪纵横,精疲力尽,仿佛也死过了一回。
村里完整的尸骸不多,全是残肢,散出可怕的脏腑臭气。中毒女子浑身沾满鲜血,有的呆呆坐在地上,泡在失禁的屎尿里,有的失神胡乱行走,也有啼哭或狂笑的,活生生一幅工笔精描的炼狱图。
岁无多砍死了对敌的阴人,用镰刀并着锄头将脑袋斫断,就着天光一看,现是之前交过手的山寨贼。这厮的武功差不多是让岁无多踢着屁股玩的程度,昨夜那犀象般的怪力、虎豹般的敏捷,简直就是请神附体,完全没有道理。
“阴人”
并不主动攻击染毒的女子。少数身亡的,下阴开裂得不忍卒睹,身躯四分五裂,推断是心神已失,自跑去与“阴人”
求欢,遂被当成了饵料处置。
阴人像追着他们跑似的,此后几乎每夜,都必须和这样的怪物战斗或对峙。尽管伤亡数目不似头一夜惨烈,仍无法阻止同伴的减少。
他们需要一座堡垒。能在夜间闭守、抵抗蜂拥而至的鬼物,易守难攻的不落之城。“……去游尸门总坛如何?我听说那里囤积不少粮食武器,游尸门不及运用,便已覆亡。五岛七砦也无力占取,就算有人,多半是毛贼一类,容易应付。”
提议的奚无筌是惊震谷一脉,在山上时岁无多与之不熟,非是无意交游,他在惊震谷的朋友多了去,而是此人闲云野鹤,意在山林,竟连自家师兄弟也不怎么熟稔。
奚无筌会赶赴渔阳,实是大出岁无多的意料,并肩作战以来,渐觉此人品行端正、外冷内热,在山上该颇受埋没吧?惊震谷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破事成堆;一门“呼雷剑印”
练不出鸟来,不会换别门练么?偏生老家伙都是死心眼,益削尖脑袋往里头钻,苦的是底下的年轻人。
奚无筌性格不愠不火,不利修习刚猛一路的功夫,这是连傻子都明白的道理,却未必练不得内功,正如水有洪汛的猛暴,亦有流觞之巧。岁无多遂将所学悉传,裨补其阙。“‘飘蓬剑寄’本非幽明峪的独门,通天阁我记得有秘笈的,八百年没人翻过,灰尘比书还厚。”
他笑着对奚无筌说:“但‘萍流剑引’就是我幽明峪独一份的绝活儿啦,三丈之内,直线冲刺的度独步天下,人去如剑,出则无悔,便在幽明峪,也不是谁都会的。咱们若能生离此地,切莫在人前轻易使出;出了事,倒楣的可不是我,我自江湖逍遥,你得自己担待。”
奚无筌犹豫起来。“这……不合山上的规矩,还是不要了罢?”
“武功不嫌多。”
岁无多大力一拍他的肩膀,几乎拍得他立足不稳,豪笑道:“有命回去,你再把它忘了罢。若死在这里,再合规矩又有个屁用?”
奚无筌一想也是,遂不再言。得有心人点拨,他武功进步神,也可能是生存所迫,加倍激潜力,其他几位惊震谷的师弟本领不济,接连牺牲,只有奚无筌挺了过来,渐成团队的中流砥柱,俨然是岁无多以下的二把手。
奚师兄在众人心目中既不同以往,他的提议,自是无人反对。
常伏地宫并非建筑在地底,而是在环形的峡谷壁上挖出宫室,出入仅一条狭窄通道,外接铁桥深壕;吊桥似是毁于战事,宽逾两丈的壕沟被汲干了水,插着几根双手合围粗细的巨木,稍具轻功基础者勉强可过。
甬道内,抬头只见一线天,猿鸟亦无从飞纵,“易守难攻”
绝非说说而已。而地宫里除了生过战斗的地方,还残留着血迹和折断的刀剑等,不见半具尸,多数房间保留着日常使用的模样,也有足够的干粮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