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东宫失火,继而兰台失火,大唐已失去了所有有关自己的档案记录,接下去,会是李世民彻底抹掉自己存在的证据吗?
百十年后,安史之乱攻陷洛阳,放火烧城,民间的记录怕也就此毁之一炬了吧?
最让自己每每心惊的是,作为一个参与却不曾被写入历史的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被清除掉呢?
君然她们在这个过程里,会不会因自己而受牵累呢?
在洛阳等待圣旨的那晚,自己连家都不敢回,在丽正楼里将就了一夜,生怕君然她们涉及到政治旋涡里来。
方才,李世民说自己与之前大不相同,其实,那只是自己放下了长久以来的心病,不再害怕失去那比性命还重要的至爱了,是以,自己整个人大约就显得心无羁绊,意气扬扬了。
只是,自己的身份已被这么多人知晓,李世民那里果然不会得到任何消息么?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他又会因为什么而抹去历史对自己的记忆呢?
在一出僻静破旧的房院门前,下来一个满面皱纹,弯腰驼背,白苍苍的老婆婆,沙哑着嗓音道:“终于到了。卓少爷,我这里就是破了点儿,大家将就吧。”
那面色漆黑,且一脸麻子的小山羊胡忙道:“房婆婆太客气了,这里甚好呢。”
后面的小胡子不安地四处张望着,他旁边包着农村土布巾的村姑看着傻里傻气,象是没见过长安这等繁华之地,正胆小地紧紧跟着。
房婆婆对前面那个架车的小伙子道:“大头,还不快去开门?”
这几人,正是房夫人和君然等人,才从洛阳赶至长安。
当晚,君然瞧见子衣提着那只木箱,立时明白出了大事。
呆子曾专门在木箱里做了特殊处理,以存放火竹的子弹,呆子说,要小心那东西会爆炸的。
当日,张道一制作了两百子弹,分别存放在两只木箱里,如今呆子出门什么都不带,也不向自己做任何说明,只提走了一只木箱,必定是长安要生重大变故了。
瞧那两名带刀侍卫的神色,只怕将来李世民一旦败场,定然也不会放过呆子的,这可如何是好?
长安乃是呆子的凶地,上一次就几乎命丧于此,如今这一次,看势头更是凶险了,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呆在她身边……
第二日,房夫人经过丽正楼时,瞧见子衣从里面出来,后面紧跟着两名陌生的精悍侍卫,说是要去长安,心下甚觉疑惑,难道长安有变么?
待回到家里,接到夫君房玄龄的密信,言说长安危急,要自己带着儿女立刻躲到江南去,走得越远越好。
房夫人立时生了怒气,只道自己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夫妻当福祸与共,遂当即去找君然商议,决定将子女留在潇府托卓夫人照看,自己则带着管家大头,随君然一起奔赴长安。
两家准备齐当后,君然带上了另一只木箱,与房夫人、方华、张霞同乘那辆张道一特制的马车,由大头架车,匆匆赶往长安,留下大胖姐和二胖姐帮助照看潇府安危,一旦有事,即刻带着卓夫人和房夫人子女先行逃往江南去避难。
忽然,院门开了,一个年约二十六七的儒雅文人出来,忽地瞧见面前一堆陌生人,怔了怔:“夫人?”
房婆婆也愣了愣,立时笑道:“夫君,我们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房玄龄早已变了脸色,自己被赶出秦王府后无处落脚,只得暂住在这老旧的老宅里,乃是过世的舅舅留下的,哪里料到,夫人竟然也跑来这里了!
不是要她去逃命么!
遂怒道:“你……你!”
突听一个声音道:“恩人!可找到你了,原来你果然在长安!常何,快来拜见恩人!”
只见一个少妇抱着婴儿,扯着旁边的年轻人喜滋滋地奔过来。
君然怔了怔,方才想起那少妇是自己上次来长安路上碰到的,当时她的孩子高烧,天又大雨,自己带着方华路过,便为那婴儿退了烧的。
如今事隔半年,不想竟在这里重逢,遂欢喜道:“常夫人,近日可好?”
房玄龄轻轻念了一遍:“常何?”
却是已被夫人揪住了耳朵悄声道:“眼睛闪什么光哩?还不请人进去么?”
常何带着夫人,齐齐向君然行了大礼:“多谢卓大哥搭救小儿性命之恩,常何无以为报,日后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常某一定誓死以赴!”
君然忙扶起他夫妻二人,难为情地道:“常先生言重了,君……在下只是举手之劳,何敢受此大礼!”
常夫人扯了丈夫,埋怨道:“你怎么这等粗鲁?没看出恩人是个女儿家么?怎的如此说话?”
常何愣了愣,摸着后脑勺瞧了瞧君然,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常夫人笑道:“果真是个莽夫!那时大雨阻了山路,我可是和恩人呆了好几天,要是连男女都不知道,那我岂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么?你再看看,哪里有男子这般儒雅的?”
君然羞赧地笑道:“在下这身装扮,也只可装装样子唬唬人罢了……”
忽听门外有人高声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那熟悉的声音是如此亲切,纵是离开片刻也会惹起相思的浓愁,如今猛然听到,君然的心,刹那间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