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立时噘着嘴不大高兴,手里帕子紧紧绕在指间,酸溜溜地嘀咕:“出门也不说一声,谁知道去哪儿,就不怕人家担心吗?他若真要去那种地方,别想再睡我的床。”
环春便笑她:“都过镇江好些日子啦,主子的醋还没喝完?”
玩笑归玩笑,是个女人都不愿有这样的事,岚琪若大度装没事,自己都觉得假,好在一双儿子可爱聪明,多少叫她安慰些。
同是这一日,有东西送到紫禁城,自然慢了几天的路程,还是前几站捎回的东西。但因日程早有定数,太皇太后看着信函物件,还与苏麻喇嬷嬷说:“该到苏州了吧?”
又叮嘱苏麻喇嬷嬷,“我病了的事,不要告诉他们,他们急了又有什么用,只会扫兴。”
自然太皇太后只是偶感风寒,并非大症候,将养几日已见康复。此刻外头通报几位娘娘来请安,太皇太后因觉得她们被留下难免委屈,自己再撂着不理会更让人寒心。便宣进来都见见,更将皇帝送来的东西,让苏麻喇嬷嬷分送给她们。
这会儿是温贵妃、惠妃、宜妃和僖嫔、敬嫔几人过来请安,大概是知道皇帝又送东西回来,都想来看看究竟。难得太皇太后肯接待她们,众人也不敢叽叽喳喳地吵着老人家静养,只是随意地说几句话,再由苏麻喇嬷嬷将东西分送给她们。
但毕竟是高兴的事,惠妃又领着八阿哥来,小孩子腻着太祖母奶声奶气地说话,时不时嬉笑几句,正欢欢喜喜时,敬嫔突然道:“贵妃娘娘,您怎么了?”
众人循声望过去,但见温贵妃脸色极差,她笑着应一声:“什么怎么了?我……”
可话未说完,忽然就两眼一黑,重重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众人大惊,纷纷围拢过来,只见温贵妃面色青、呼吸窒塞,宫女七手八脚把温贵妃抬到里头,避开外面的人,冬云才扑上来慌慌张张地解开主子的衣裳扣子,撩起外头的袍子,只见贵妃腰腹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解脱束缚的一瞬,贵妃就缓过一口气,脸色也转圜过来。
苏麻喇嬷嬷跟在后头瞧见,皱眉问:“缠这个做什么?”
冬云战战兢兢道:“娘娘生完十阿哥后,一直嫌肚子上的皮肉收不回去,最近又开始绑带子束缚,又清减饮食,想变回从前苗条的腰身。”
嬷嬷连连摇头:“这么瘦小的人,还要怎么折腾,难道弄得干柴似的身子,皇上会喜欢?”
便命令冬云,“主子年轻不懂事,你也不懂吗?再不许娘娘这样折腾身子了,饱满圆润一些,瞧着才更有福气。”
榻上温贵妃慢慢醒过来,正好听见苏麻喇嬷嬷这句话,竟是悲从中来,咬唇含泪不言语。苏麻喇嬷嬷则劝她:“娘娘这要是一口气过不来,留下十阿哥您忍心吗?您可要好好珍惜身体,想想那些被病痛缠身的人,健康的人更该好好活着呀。”
温贵妃含泪不语,稍稍点头,心中自有她不能说的话。
等苏麻喇嬷嬷出来,太皇太后满面焦虑,苏麻喇嬷嬷只是笑说:“贵妃娘娘忧心太皇太后的身子,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这会儿急着过来问安,也没来得及用膳,是饿着累着的,歇息几天大概就好了,一会儿让人把娘娘抬回咸福宫就是了。”
僖嫔笑道:“许是觉禅贵人也出门去,咸福宫里少了照顾娘娘的人。”
她这话的言下之意,是嘲笑挖苦温贵妃不能随驾的不如意,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哪个听不懂。太皇太后便十分不高兴,冷冷地说她:“那僖嫔这几日就过去伺候贵妃,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僖嫔不敢再多嘴,之后众人不大高兴地散了,宜妃和惠妃必然不信苏麻喇嬷嬷那番说辞,待到翊坤宫里歇息,派人去打听来,才知道温贵妃为了苗条,不吃饭还绑束腹带,这才弄得晕了过去。
宜妃鄙夷地说:“这是盼着皇上回来,她好邀宠吗?温贵妃也太能想了,真是瞧不出来,还以为她就是个瞎折腾的主儿。”
惠妃也觉得不可思议,冷笑道:“果然这宫里谁不想争口气,咱们不争也有别人来争,都是为自己活着的。”
宜妃一手托着姣好的面容,自信得意地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客气,反正人人都是这么活着的。”
咸福宫里,温贵妃被送回来,太医来看过,再三劝温贵妃不能再这样折腾身子,面上她一一答应,可转过身又推了冬云送来的米粥:“那些补气血的药就吃得够饱了,不必再吃这些。”
“娘娘您要是再晕过去一次可怎么好?”
冬云苦劝,“嬷嬷今天那样说,可有几个人能信,不定怎么在背后笑话您呢。”
温贵妃却目色坚定,咬牙道:“让她们去笑吧,圣驾回銮的日子,我一定要光彩照人地出现在皇上面前,我不闹了,我就漂漂亮亮的,还不成吗?”
她决定的事,冬云根本拗不过,好在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她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看些,态度上总算是要积极地活着,比起从前要好上许多。
千里之外,夜色降临,佟嫔来陪皇贵妃用膳,满桌皆是新鲜美味的江南菜色。佟嫔用得很好,可姐姐突然说她:“你吃这么多,就不怕胖吗?”
佟嫔年纪轻,柳条一样的身姿,自然不在乎这些,但是被姐姐这样说,还是放下了筷子垂不语。
皇贵妃知道她的性子,唯有自己叹息,又说她:“你总是和觉禅氏走得近,傻妹子,别怪姐姐说话直,你这张脸往她身边站,本来还有的几分姿色就被比得无影无踪,你看谁愿意和她好,躲还来不及呢。人比人气死人,你懂不懂?”
佟嫔低垂着脸说:“可她比旁人实在多了,好些人只不过是来巴结我,很没意思。”
停了停,又很不甘心地说,“姐姐若不喜欢,往后我离她远一些好了。”
其实皇贵妃不高兴,并不在这件事上,她这会子没好气,全因皇帝不知去哪儿了。一到苏州还没坐热凳子,就跑出去,这边一句话也没送过来,前面神神秘秘搞得皇帝在忙政务似的,其实人根本就不在,皇贵妃满脑子想的,就是玄烨寻花问柳去了。
“还不如把那个小妖精送过去,谁知道外头是什么东西。”
皇贵妃气呼呼地嘀咕着。佟嫔却不大听得懂,她的心智那样简单,压根儿没想皇帝微服私访的事,之后陪着姐姐尴尬地用了晚膳,也不愿杵在跟前讨人厌,早早就离了。
这一晚皇帝没往后头来,前头虽然该有的事一件不少地伺候着,可真真假假谁也不晓得皇帝到底在不在。岚琪上半夜辗转难眠,到后来累了不知不觉睡过去。翌日晨起环春来给她梳妆打扮,说昨夜皇上在前头歇息的,她还不大信地问:“你亲眼瞧见了?”
环春劝她:“若真有那样的事,主子也别太计较了,出门前太皇太后的话奴婢可记着呢,要娘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岚琪却双手捂着脸说:“我这样把眼睛都闭上才好,什么睁一只闭一只,看见了就不怕膈应得慌?”
环春极少见主子这样闹别扭,又哄又劝,问她为何如此难过,就当是宫里多个妃嫔又如何。岚琪却说:“宫里的人有名有分,大家都一样,我吃醋可不抱怨,但外头怎么能一样,他不去找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环春无奈极了,笑着说:“可谁说万岁爷去找了呀,都是娘娘您自己瞎猜的,万岁爷就算真的微服私访,若是做正经事呢?您这样冤枉万岁爷,万岁爷找哪个做主去?”
这些道理岚琪也懂,可脾气上来了管不住,还振振有词地说:“我是为了他好。”
之后皇帝传旨来,请皇贵妃诸人随驾去虎丘,皇贵妃那边立时就推辞了,说传了戏不想出门。荣妃过来和岚琪商量,说她们若跟着,皇贵妃脸上没面子,而皇帝身边总不乏大臣皇子相随,她们去不去,不过是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