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观塘老旧的唐楼里,光线昏暗。顾远已经起了身,简单洗漱过后,看着还在地板上蜷缩着的李晓红,想了想,敲了敲门框。
李晓红警觉地睁开眼,看到是顾远,才松了口气,连忙坐起来,头发有些散乱。
“收拾一下,跟我出去一趟。”
顾远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去……去哪里?”
李晓红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
“录音棚。”
顾远言简意赅,“豹哥约了今天给阿友录歌,你去旁边看看,或许能学点东西。”
李晓红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亮起一点微弱的光。“我……我什么都不懂。”
她小声说,带着几分胆怯,但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任何一点能抓住的稻草,她都想试试。
“不懂没关系。”
顾远的语气依旧平淡,“少说话,多看,多听。带个本子和笔,觉得有用的就记下来。”
他从昨天豹哥给的两万块里抽了几张出来,递给李晓红:“去楼下那家成衣店,给自己挑一身稍微像样点的衣服换上,别太扎眼,干净利落就行。我在路口等你。”
李晓红看着手里的钱,指尖有些发烫,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迅速低下头掩饰过去,拿着钱快步走了出去。
顾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举手之劳,顺便也算给自己身边添个能打杂的人手,总比事事亲力亲为强。至于她能学到多少,那是她自己的事。
片刻后,李晓红回来了。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和一条深色长裤,头发也梳理整齐,虽然依旧显得有些拘谨,但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不再是昨天那个狼狈逃窜的模样。
顾远上下打量了一眼,没评价,只是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清晨略显湿漉的街道上。观塘的工业区在这个时间已经开始苏醒,货车的引擎声、工厂机器的低鸣隐隐传来。
录音棚的位置不算偏僻,但也藏在一栋不起眼的工业大厦里。门口挂着块简单的招牌:“时代录音室”
。
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烟草、设备散热和些微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空间不大,隔音板覆盖着墙壁,正对着的是一个玻璃隔开的录音间,里面立着麦克风和谱架。外面控制室里,各种旋钮、推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调音台上,一个戴着眼镜、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男人正在调试设备,大概是录音师。
豹哥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控制室的沙发上,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是阿友。看到顾远进来,豹哥咧嘴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空位:“阿远,来了。”
阿友也礼貌地朝顾远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昨天豹哥回来后,对他说了顾远的事,特别是那首《遥远的他》,让他对这个创作人充满了期待。
李晓红有些局促地跟在顾远身后,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安静坐下,拿出顾远让她准备的小本子和笔,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模样。
顾远没客套,直接走到了调音台旁边,看了一眼设备。八十年代的模拟设备,在他这个用惯了数字工作站的未来导演看来,简直是古董级别,但该有的功能也算齐全。
“开始吧。”
顾远对录音师点了下头,然后看向阿友,“阿友,你先进去,把歌按你自己的理解,完整唱一遍。”
阿友深吸一口气,走进录音间,戴上耳机,对着麦克风调整了一下姿势。
前奏响起,是顾远昨天写下的简单编曲框架,由录音室的乐手预先录制了伴奏带。
很快,阿友的声音透过监听音箱传了出来。
“……让晚风轻轻吹送了落霞,我已习惯每个傍晚去想她……”
一开口,顾远就微微挑了挑眉。
好!
嗓音清澈、饱满,气息稳定,音准更是无可挑剔。技巧方面,对于一个尚未经过系统化商业打磨的新人来说,已经相当成熟。特别是情绪的投入,那种失恋后的苦涩和遥望的思念,被他演绎得相当到位。
豹哥听得眯起了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显然对这个小伙子的表现非常满意。这嗓子,这唱功,不红简直没天理!
一曲唱罢,余音袅袅。
控制室里安静了几秒。
“好!”
豹哥率先鼓掌,“阿友,唱得好!就这个感觉,准没错!”
录音师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底子非常好,很有潜力。”
阿友从录音间里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期待,望向顾远,等待着这位“词曲作者”
的评价。
顾远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友。
唱得确实好,好到……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以他一个导演的音乐审美来看,这首歌的完成度已经很高了,几乎挑不出什么硬伤。
这就有点麻烦了。
他原本以为凭着自己超前的音乐理念,可以像指点周星星演戏一样,轻松给出“降维打击”
式的建议。但现在看来,阿友在演唱上的天赋和当前的水准,已经超出了他能轻易指手画脚的范畴。他毕竟不是专业的音乐制作人。
直接说“好,就这么录吧”
?